玄機

　　被窗咬定的青山，在明眼人看來

　　似乎一點不放松

 

　　人世大隱，山有隱術(shù)

　　悄悄褪掉一身綠殼，真實的山

　　或已遁出三界

 

　　迎春花歸來時，走掉的山

　　亦回到原來的位置，只有時間

　　略有一絲錯位

 

　　塵世這么大，這點誤差，窗卻全然不知

　　惟有幾只長尾山楂鳥

　　一聲長鳴，道破了玄機

 

　　啊

 

　　人遞過來的梯子，有面帶微笑、慈善

　　和別無抉擇的陷阱

 

　　軟骨的虹豆，抓住竹竿往上爬

　　甚至，它一口氣踏了個空

　　半截腦袋甩出好遠

 

　　——生活本沒有懸崖，是明天提前到來

　　捏造了一個“啊”

 

　　一個踏出現(xiàn)實半只腳的人

　　肉身風(fēng)化，腳恰好踩住古人手里一只蟈蟈

 

　　鑰匙

 

　　一串鑰匙像一群秘書

　　沉默坐在一起，各自替主人

　　守口如瓶

 

　　當長相相似的兩把

　　同時看上一個鎖位時

　　沉默，似乎找到紛爭的另一種出路

 

　　生活總是被人拿捏

　　偶爾，像一個不速之客

　　在別人的鎖世界空轉(zhuǎn)

　　一圈，然后，全身而退

 

　　面對一扇莫名洞開的大門時

　　它們集體緘默，并不指認誰

 

　　補丁

 

　　佝僂著，坐在窗前

　　中風(fēng)后，她穿針的手已不聽使喚

 

　　她努力張開、收攏右手，似乎

　　要把透過玻窗的光線穿起來

　　納進給我的鞋墊

 

　　一次次，光從針眼里溜走

　　她咬咬牙，每次都落空了

 

　　整個下午，母親都在穿針

　　蜷縮的身影投在大理石地板上

　　仿佛一個透亮的補丁

 

　　晨光用過的云

 

　　一條步道穿過竹林

　　搶在前面占領(lǐng)金山之巔

 

　　——怎么走，都是后來人

 

　　居高不宜放歌。對藍天

　　似乎得放棄平視

 

　　對佛，似乎只能閉目、躬身

 

　　晨光用過的云朵，一行行

　　只剩下枯骨，脊髓里的節(jié)拍已被拿走

 

　　一些碎片，更像人間棄用的溢美之詞

 

　　霧

 

　　這是一個霧的王國：

　　一團霧牽著一團霧，一個國

　　扯著眾多國

 

　　它奔跑，杜鵑花也跟著奔跑

　　偌大的金佛山只配花兒來圈占

 

　　它抖一抖身子，便有果實

　　長成一群絕壁頑猴

 

　　它趴下，一首詩里飛出的巨石

　　頃刻圍成一道懸崖

 

　　花朵飛翔的部分

 

　　一朵花從詩歌中振翅

　　翔于無人能及的星空

　　有的成為蝴蝶，有的被叫作蜜蜂

 

　　其中有一只

　　是我，思念的一部分

 

　　蜂蝶不需招引，它們

　　是花朵飛翔的一部分

 

　　專事掐人心尖的蜜

 

　　圓弧

 

　　黃昏時分，一只烏鴉

　　在山頂試飛

　　它引來一群蝙蝠

　　一條嘉陵江

　　和一團晚霞也飛了起來

　　幾個跳舞的人

　　也隨之加入進來

　　這時，整個山巔泛著金光

　　像一個沒有國界的圓弧

 

　　作者簡介：徐庶，中國作協(xié)會員，中國地質(zhì)作協(xié)副主席，重慶地質(zhì)作協(xié)主席。著詩集《空藤》《骨簫》等4部。獲冰心散文獎、曹植詩歌獎、陶淵明詩歌獎、“秋浦河”李白詩歌獎。參加《詩刊》社第13屆“青春回眸”詩會、魯迅文學(xué)院第29屆高研班。作品見《人民文學(xué)》《詩刊》《當代》《中國作家》《青年文學(xué)》《散文選刊》等，并被譯成英語、法語、韓語等多種文字在國內(nèi)外傳播。